2017年11月12日星期日

记忆中的江苏小吃

          昆曲有出折子戏《小宴》,说得是唐明皇和杨贵妃吃顿便饭的事。一开口,唐明皇就说:“天淡云咸”,那毕竟是皇上,气派大,不仅敢对天地下口,还能品味咸淡。咱们只能说点小吃。

  小吃之所以“小”,多半是因为地域范围窄,麦当劳、肯德鸡无论从品种、份量和价位上看都应属小吃,但是一但全球建起了连锁店,自然也没人把它们当小吃看了。记得学生时代第一次到北京,那年全中国只开了前门一家肯德鸡店,我在那里大大地破费了一次,当时觉得其味道之特别,口感之香软松嫩,前所未有。现在呢怎么吃都没有当年的感觉。“青灯有味是儿时”,人在海外,格外怀念韩复兴的鸭油酥烧饼、富春茶社的开洋干丝之类的江苏小吃。

  扬州“三把刀”,第一把便是菜刀,扬州小吃应该是江苏小吃的招牌之一。“绿杨村”那是扬州名菜馆,秋风过处,便可以吃蟹粉狮子头了。白瓷汤碗,狮子头载沉载浮地被端上来,边上缀着通青碧绿的小菜芯,如诗如画。扬州除了绿杨村,富春茶社更有名,富春的开洋干丝,丝细如发,翡翠烧卖褶皱如绿罗裙,玲珑剔透若绿珠耳坠,令人作衣香鬓影想。冶春茶社“冶春”二字读出来比写出来感觉更好,只是现在冶春茶社的包子已经做得和学生食堂里的一般大了,且店堂居然重楼高阁,不再茅檐低小,虽犹在水滨,不复泉边林下风致矣。扬州以北,洪泽湖畔的小鱼锅贴,徐州的“地锅”,那些都是近年来流行的的。围炉而坐,再有酒,不用吃便可令人发狂,不过,“喝不喝先倒上”,那已经和小吃没关系了。

  听过苏州人说话,对于苏州的糕团为什么有名就不奇怪。只是这种娘娘腔的东西我肠胃的接受能力一直不行,特别是黄天源的青团,糯劲太大,牵肠挂肚一如妻小,不用吃,想想也累。金秋时分,无锡王星记的蟹黄包赶上了时节,还是很不错的,倒是不糯,不过油水太足了一些;与无锡隔江对岸靖江的蟹黄汤包,里面的汤都是猪肉皮熬成的,水分大了去了。还是镇江的肴肉好,一点没有水分,上面点缀些许细细姜丝,真是 “黄”得令人身心俱动。再以地产有名的香醋佐之,令人骀荡欲死。赞曰:“长羡乡亲有口福,美食多过香积厨,食罢山中蝴蝶酥,齐向市口切冷猪。”

  再说南京,绿柳居的蔬菜包除了麻油味还是麻油味,徒令人口爽;相比之下,韩复兴、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,六凤居的豆腐涝、葱油饼倒好些。蒋有记的牛肉锅贴现在也没有了,七家湾的那是大路货,没必要专门去上当。 “六凤居”这招牌也香艳得紧,且比“绿柳”上格调。豆腐涝苏州人叫“豆腐花”,字面上感觉更好,听上去意思差点。过去早点摊贩担挑豆腐花沿街叫卖,苏州一带的摊贩吆喝时将“花”字加重拉长,声达四方,听上去发音如“完蛋”的“完”字。因此,吴语方言中有歇后语:“苏州人卖豆腐花——花(完)哦”,那意思和今日网络流行语“大清药丸”相同。豆腐花水白粉嫩,不用吹弹也会破,更注一两滴辣油,红白相斗若粉面施朱,饶你禅心坚如铁,不由你不破戒。
        早点式小吃讲究一干一稀搭配,葱油饼就豆腐涝自然是绝配。至今搞不懂电影《满意不满意》里的小服务员,为什么抵损小娘子说:“侬格只面孔像只葱油饼。”当时心里纳闷:难道葱油饼面孔一定比常州大麻糕、苏州枣泥饼模样的面孔推扳?百思不得其解,遂自认想像能力不及得月楼饭店服务员,也就不作文学梦了。
        同部电影另有一经典台词:“排骨也是肉”,更于我心有戚戚焉。您瞧:如今这清平世界,浪荡乾坤,骨感美眉皆不失肉感。或说:咱不玩这虚惠,不饱眼福饱口福,来点实在的好不好?那咱就去尝尝无锡三凤桥的酱排骨。当年孔夫子吃肉很挑剔,讲究“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”,还特别强调“割不正,不食;不得其酱,不食”。再看这无锡酱排骨:割正方整,酱色红亮,骨酥肉烂,咸甜透香,快意嚼去妥妥的都是肉。任是嘴刁的孔夫子,还是那爱吃肉的苏学士,他们吃了无锡酱排骨,也得赞叹一声:“‘排骨也是肉’,江东人诚不吾欺也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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