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能是上了年纪,闲着就犯睏。她也说现在念不得书了,看看就要打瞌冲,真是没出息。说完赧然一笑。
这读书犯睏乃是人之常情,尤以当学生的为甚。做老师的诲人不倦,唇舌翻动,眼睛受表情肌牵扯自然是闭不拢的。故“废寝忘食”的成语,原也是好为人师者的典故。(颜之推《颜氏家训·勉学》:“元帝在江荆间,復所爱习,召置学生,亲为教授,废寝忘食,以夜继朝。”)
看书眼睛最吃力,轻轻闭上自是一种休息,若书中言语无味,得窜黑甜乡更是快活。贾宝玉向林妹妹推荐《会真记》说:“真真这是好书!你要看了,连饭也不想吃呢。”却也只言“忘食”,不谈“废寝”。且众所周知,黛玉本是有“自在床上歇午”的作息习惯。
可是,自从宰予上课睡觉被至圣先师点名批评后,读书犯困便成了错误,甚至撺掇成罪过。如宋代的蔡确,他写过一首《夏日登车盖亭》诗:“纸屏石枕竹方床,手倦抛书午梦长。睡起莞然成独笑,数声渔笛在沧浪。”因一小人和蔡确有旧怨,于是抓住了机会,随意曲解,给当朝打小报告说:“昼寝”为“朽木粪土”之类,“睡起莞然成独笑”之句更不怀好意,“方今朝廷清明,不知蔡确所笑何事?”。结果害得诗人被贬至岭南,老死不得还乡。
蔡确那诗着实不错,虽然写诗时诗人已是政坛失意,心头郁闷,“手倦抛书午梦长”正暗含着“人逢喜事精神爽,闷上心头瞌睡多”心理背景。然就诗意而言,倒也一片闲适,无怪丰子恺单捉得此句拿来入画。
丰子恺另有一幅图,也是写古诗意,画题是:“折取一枝城里去,教人知道是春深。”其原诗为明·日本贡使所作《咏柳》:涌金门外柳如金,三日不来成绿阴。折取一枝城里去,教人知道是春深。此诗写涌金门外柳色,千树压西湖寒碧,正是“西湖十景”之“柳浪闻莺”。广东音乐名曲中既有《柳浪闻莺》莺声呖呖溜得圆,更有《柳摇金》,写尽嫩柳金光泛泛,苏软袅袅一片神韵。我只是好奇,何以广东音乐多借用“西湖十景”的题目,以本地风光为题者倒也少见。
由蔡确诗联想到此画此诗,只是因为“午梦长”之“梦长”与“孟尝”同音同韵,便想拿另一人名与其做对,“教人知道是春深”这句末两字便是“春申”谐音,孟尝君、春申君同为“战国四君子”,文字游戏倒也有趣,可惜两诗句不成对仗。将这两句诗末两字单独挑出,连缀一气,倒也浑然成语:春深梦长,用那牡丹亭上杜家小姐的话说,便是:“恁般天气,好困人也。”
(唱)【山坡羊】没乱里春情难遣,蓦地里怀人幽怨。则为俺生小婵娟,拣名门一例、一例里神仙眷。甚良缘,把青春抛的远!俺的睡情谁见?则索因循腼腆。想幽梦谁边,和春光暗流传?迁延,这衷怀那处言!淹煎,泼残生,除问天!(白)身子困乏了,且自隐几而眠。(睡介)(梦生介)......
想那杜小姐倒也单纯快捷:说罢便唱,唱罢便睡,睡便入梦。春深梦长,乃见君子,既见君子,云胡不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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