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1月6日星期六

春晖家法——家中的事儿不靠谱(之五)

         父母各自家境虽略有差异,但俱无殷实的祖产。托新社会的福,免费受教育,国家包分配,能出谷迁乔,确实是“知识改变命运”。所以父母对我三兄妹学习抓得很紧。

         就我的学习,母亲提供了最大的帮助。按“成功学”的统计分析,孩子(尤其是男孩子)如果能够健康成长,99.99%做母亲的厥功居伟。好孩子一定有个好母亲,典型的例子有五:亚圣孟夫子、精忠岳武穆、石三伢子、迅哥儿和我儿子。妈妈帮助我学习有个得天独厚的条件,她在图书馆工作。因此,不管什么书只要我想看都能看到;我没想到的书,只要听人介绍说好,她也找来或买来让我瞧瞧。故我打小不会看人,却以能看书自得。读大学时,一位老师曾问我以往是怎样找书看的,我凭印象回答:主要是根据书后注释里提到的书,然后写下书名,交给母亲,晚上母亲下班,所要的书就带回来了。老师闻听此言,打趣我道:“你是从小就有‘学术秘书’”。当然,不是所有的书都是适合小学生看的,像《红楼梦》最初对我的吸引力远不及《西游记》,有些纯理论、思辨性的西方名著,也未能读通看懂,反倒让我倒了胃口,我体内对“海洋文明”、“普世价值”的抗体大概在那时就被植种了。母亲大量灌书,我则按兴趣取舍,日子一长,很容易造成偏科现象,等到父母觉察、自己意识时,已经积重难返了。好在父母都是农民出身,有着“只管耕耘,不问收获”优良作风,更没有把“小秧苗”培养成“摇钱树”的妄想。

         凭兴趣读书,虽然没有“为中华崛起而读书”那么崇高、有理想、有抱负,但却很快活、很自在。常言说:“成人不自在,自在不成人”,不过“不自在者”未必都能“成人”,为了成名成家的“壮志”,失了自由自在的童心,于家长、于孩子都不是上算的事。内子看到儿子入迷地看网络小说、入迷地玩电玩,总忍不住数落两句;说了不听,便用“爹妈都是普通人,对小孩要求也别过高”的话自我释怀。儿子就在这数落和默许中完成了学业,找到了自己想干的工作。

         与老妈对我一味“灌书”不同,老爸抓学习是以督促为主,辅导为辅。老爸督促的方法一是找老师,二是动家法,即打板子。而且那时人老实,老师也不搞什么虚头巴八脑的“鼓励教育”,不会楞把小猪当“割了鼻子的大象”吹捧,表现再好的学生也要“一分为二”,指出“若干不足”,提点“殷切希望”。以本人为例,我的班主任老师,当年也就是“三十尚不足,二十颇有余”的花样年华,看人却有先知般的老到。她总在成绩报告单上给我缀一句“希望今后学习更加踏实”,心浮气躁、好高骛远的毛病于是被定格。如今咱像风像雨又像鹜,野鸟般飞到海外,浪迹天涯,痼疾犹在,再次印证了“信鸽一撅腚,小民就犯晕”的鸽言(“性格决定命运”)。

         老爸从老师那里回来,如果虎着脸,晚上就会有“加菜”——“木板炒肉丝”。敢情老爸幼教期上的几天私塾,从村学究学到的本事就是“杖股”、“打手心”。如今人在海外,知道这算是“家暴”了,小孩是可以报警让家长“吃生活”的。那会儿人人会唱的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》,其中就有“不准打人和骂人”,奈何唱走调了,就成了“革命军人哥哥(个个)要牢记”,对“爹爹”好像没有约束力,再狠的板子,也只得肉扛了。

         从我哥到我,都有吃家法的经历,妹妹是老爸的掌上明珠,自然不受棍棒责罚。据老妈旁证和我哥自我吹嘘,对于家法,家兄一向是“硬扛”,嘴上不认错,皮肉多受苦。我一见板子高举,“双股不摇而自颤”,立马承认错误,保证“永不再犯”,颇有小个子总设计师当年的风范。我一认错,母亲借势解劝,老爸往往将体罚减免为“口头警告”。“好汉不吃眼前亏”,常能躲过一劫。家兄据此认定我必做“叛徒”。对此,当年我没有足够的底气反驳。多年后,有了局子里从容过堂的经历,自许比《闻香识女人》里的查理表现更佳。于是,除了有“道路自信、理论自信、制度自信、文化自信”,又多了个“骨头虽轻还算硬”的人格自信。

         现在回想家严执板恫吓的情形,应知他是带戏上场,架势逼人;真来两记,也是高举轻放的。颇得其所在组织搞整风“批评从严,处理从宽”的精髓。 “打板子”一事据老妈总结,说是老爸当年一是年轻气盛,二是身体违和,“肝火旺”。随着老爸年逾不惑,身体变好,“动板子”的次数和力道也递减。后来,热衷健身和养生的小妹将此作为一论据,列入她“发明”的《健康与幸福》理论体系之中,主旨就是“愈健康、愈幸福”。

           单看动家法一节,老爸的教育观念是很落后,其实他的教育理念不乏先进之处,如学校家庭“齐抓共管”,校内校外两手抓,“两手都要硬”。还有他那时便知道“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”。当年,我所在的城市,规定入学年龄是7周岁,老爸想让我提早一年上学,见城市里通融不得,便把我送到乡下先读一年。谁知“乡下的学历”城里不予承认,结果严君想让我直升二年级的如意算盘落空。小学一年级我读了两回,当时虽然功课领先众人一步,但毕竟有“犯规抢跑”之嫌。如今来看,同样的课程读两遍,也就是享受留级生同等待遇了——奇耻大辱啊!再与内子比较:她在北方小城虚岁6岁入学,一年没耽误,年龄小我5个月,竟比我早两年考上大学,更令本人有“起大早、赶晚集”之恨。

         内子对“棍棒教育”零容忍,知我有被执行“家法”的经历,便害怕我中了“打板子”的遗毒,严防死守,不让我对咱们的孩子动手。终有一次我没忍得住,打了儿子一巴掌,做母亲的立刻冲到我俩之间,摆开架势要和我拼命,真把我吓着了。现在儿子已经长大,不知他是否还记得这事。

【补正】内子“隐几窥君新制作”,觉得“区区情事总难符”,指出我上面的记叙有误:我打孩子的那晚,内子在单位值班,并不在家。这更正应该是对的,也合乎情理:如她在家,本人断无机会和胆量对她的宝贝儿子动手。隔夜的事让我扯到同一时间点上,估计是情感的冲击力太猛,记忆将两段情节自动聚合了。内子还补充了一个细节:第二天一早,下了夜班的母亲,亲自送儿子上学,为儿子脸上挂彩向老师做检讨,老师的反应让内子感到意外,老师居然对在场的师生和家长说:“这才是真正管小孩的家长。”我想老师此话的态度,不会是赞成家长体罚孩子的行为,想必是那位老师不忍见家长自责内疚的痛苦,故说此话宽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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