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
这回到了城里,我也进了小学,那时上小学都要学书法,描红练大字。墙上、树身上、电线杆上的标语、大字报也都在强调练大字确实是潮流的必然、时代的需要。练大字除了要有笔墨纸砚,学校还要求学生自备一只洗笔用的瓶子。每天我们上学,除了书本文具外,手里还通常会捧着一个空的玻璃罐。一天放学路上,奔跑中我摔了一跤,手里的瓶子碎了,碎片分别在腮帮和下巴划了两道口子。一路滴着血走回家,家长急忙领着上卫生所,卫生所的阿姨们围成圈看外科室的伯伯给我清创,“哎哟,口子这么大,像个小嘴巴。”然后又到了工人医院给伤口缝针。临走医生说:“记好了,三天后来拆线。”过了第三天,爸爸要带我去拆线,妈妈说:“我看伤口肉还嫩,等长老了再去。”又过了一天,我们去拆线,拆线的医生埋怨道:“叫你们昨天来拆线,怎么今天才来,小傢伙脸上要留疤了。”
如今再瞧,脸上的两块伤疤大小相宜、位置周正,给我长相平平的脸增添了一点彪悍。
(二)
小时候的我应该是很健康的,第一份病历一直用到上中学,第一条记录是缺钙,那时我才几个月,我现在头盖骨顶上有点尖,大概就是这个原因。以后很长的时间都是空白,童年时代,学习是很轻松的,经常性的学工学农,义务劳动,放学后“打游击”、玩“官兵捉强盗”,有足够的活动量。
上了中学,要考大学了,学习抓紧了,“天预降大任于斯人”了,“斯人也有斯疾了”,身体开始出毛病:先是有过一次始终未能确诊的猩红热,这名称应该能让人联想起《乱世佳人》中的斯嘉丽和她故乡的云,病得浪漫,烧得不轻。父母骑单车驮着我满城各大医院求医,均以“没有专门病床”为由遭拒绝,省中医院晚间值班医生见我可怜,暂时同意收留,第二天一大早,领导模样的人来了,一顿训斥,把收留我的阿姨骂哭了,最终还是把我赶出了医院。当时自己并没有“命薄如纸”的生命忧患,只是觉得阿姨可怜,领导不是什么“好东西”。
两年后是大叶肺炎,这回住进了工人医院。一同学生肝炎同时住院,我俩不知利害,整天结伴在病区乱窜,弄得其他病友大为紧张,“没有文化不知道害怕”此其谓也。两场大病之间还有过一次煤气中毒,人的意识在飘然间失去(陷入昏迷),那时工人医院刚刚引进高压氧,我被送进单人舱,醒来时人在金属壳中,体验了一回进棺材的感觉。现在脑子不灵,事业平平,很自然地归咎于煤气中毒的后遗症。
(三)
上了大学,为了买书,省伙食费,就像老年间演双簧所唱:一碟子腌白菜,又一碟子腌白菜。经常用学生食堂八分钱一份的煮白菜对付屁也没有的肚子。结果喝酒的李白没事,吃白菜的杜甫(肚腹)却遭罪了,肠胃老是不得劲,到底是什么病?遍访医家的结果,总算有了一个“官能性胃肠道功能紊乱”说法。反正现在肠胃娇弱地很,冷辣不得,疲劳不得,精神也紧张不得。一年春节期间,还闹过一次盲肠炎,妻子挺着大肚子快到预产期了,我要开刀,到时候谁照顾谁?所以我决定不开了,保守疗法,挂水将炎症压住,这一压就是几十年,至今小心翼翼地活着。不久前妻子访得一中药方,到密市北京同仁堂药房依方抓药,说是连服十来天,能根治慢性阑尾炎,我吃了没有啥感觉,想是有效了?
(四)
肚子没挨刀,鼻子(应该是面颊)却未能躲掉。我生来鼻中隔有点歪,单看鼻子还是端正的。据说大多数人的鼻中隔或多或少都有点歪,程度大的,鼻子外观上能反映出来,有点“上梁不正下梁歪”的意思。我做大学生时,我们班的辅导员人颇端正,鼻如悬胆,但有点歪,很个性很漂亮。
鼻中隔不正容易犯鼻炎、鼻窦炎。鼻炎屡犯且长了息肉,只能开刀了。开刀是件麻烦事,任是妻子在医院工作,麻烦还是不少。开刀首先要体检,体检结果,血小板过低,医生怀疑是“再障”,打算做骨髓穿刺检查。当时日本电视连续剧《血疑》的影响仍在,白血病是十分吓人的病,妻子当时就哭了。本人当时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豪气,断然宣布,“宁死也不做骨穿”。总算吉人天相,血小板过低除了给术后伤口愈合制造些麻烦,终究未能追魂夺命。
给我主刀的是妻子的师弟,人躺在手术台上,半麻,对主刀医生的每个步骤都很清楚,在面颊上凿孔、用钳子“咯桀咯桀”地修整参差不平的碎骨茬,即使有麻药、镇静药物的作用,还是能感觉到手术的残酷。这时想想“关公刮骨疗毒”也就是这么回事了。手术临结束时,医生告诉我,要往伤口里塞棉纱条,塞完后他又告诉我,一般人塞两条,你的脸长,塞了三根。过两天还要将它们再取出来。为了一次取出,三根纱条放进去时打结连成一根,放置时,棉纱是干的,取出时已经湿涨开了,打结的地方卡在面颊骨孔,医生提醒说:忍着点,我要点用劲拽出来。尽管动作利落,痛得依然超乎想象。那时感觉,整个面颊似乎要从身体上分离出去,仿佛能够听到天使在歌唱“带走我的呼吸”。自此深切体会到“面子大”未必一直是好事。
现在医学有了新的发展,据说治疗类似的疾病已可用微创手术,不需要这么折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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