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1月6日星期六

花街书径

        当年,由北京西路上车,坐11路公交去南图看书。在大平北路四牌楼站下车,隔一窄窄的珍珠河,便是南图藏书楼。在此下车,步行距离最短,可是车费要一毛;提前一站在鸡鸣寺下车,车资只需五分钱,省下的钱可以买两根油条,或者一本比较薄的小人书,充肠补脑皆宜。四牌楼站周围多高大雪松,挺胸叠肚,气象傲慢;鸡鸣寺周围多樱树、槐树,枝叶婆娑,伸手可及,很是亲切。珍珠河迎春花覆堤,花开时节黄灿灿的一大溜,珍珠河便成了珍珠粉河。
        长大后,春三二月天,樱花开放时,常去鸡鸣寺,由北京东路上的公交站往南走,不远就是鸡鸣寺山门,寺内有胭脂井,据传是陈后主及二妃一同被北军从井中捞出时,张丽华的脂粉擦在井口上,故得此名。此井应不是南朝原物,如此些小的井口,一主二妃再身材纤细,也没有可能一齐结束而出。寺内最高处主殿旁有一豁蒙楼,是观景览胜的好去处。沿山门外山道踏着花瓣继续前行就是台城、玄武湖。此地的樱花是极好的,儿时的记忆里为何不甚鲜明?这倒不全是因为我的驽钝。我幼少时,鸡鸣寺已荒废尚未复建,樱花树在,花自然应时而发,只是赏花事没人张扬。且我来此多为暑假期间,樱花花期已过。我的行程又与赏樱花游程方向相反。
        由鸡鸣寺去南图要向北走一段路,这就是成贤街了。成贤街街小路窄,那会儿没人想发财,也没有人想赚学生的钱,一边是学校的围墙,另一边也没有热闹门面。一路上没有樱花,却有槐花,行走于槐荫下,一路嗅着槐花香,倒也不是苦事。到了传达室,门房见是员工家的小孩,点点头,我尊称他一声,便向里走。到了办公楼,母亲见我来了,暂放下手中工作,领我去阅览室,和那里的同事们打个招呼便回办公室继续工作,我便钻进书库,穿行于林立的书架间,随便挑捡书看,直到妈妈来叫我去食堂用午餐。食罢,又回到书库继续阅读。终于有一次,被值班的叔叔阿姨们忽略了,他们下班,直接把书库门由外面锁上。直到母亲寻来,我才知道被关在里面了。
        更早、年纪更小时,家长不放心让我一人走路坐公交,便由母亲骑车带我。北京东路车多灰大,且无自行车道。我们有时便会走进香河、拐四牌楼,经南工大门,再上成贤街。南工大门正南侧右就是老虎桥监狱,路窄墙高,离墙数米,更有一道铁丝网,将此段路逼拶得越发窄小,周边越发地寂人稀。不过想到这里曾关过陈独秀、周作人,“郁郁乎文哉”,遂不复有肃杀森冷的气象。
        进香河路过去是河,人们去鸡鸣寺上香,便由此水路舟行,后来填河成路。由北极阁下南行至珠江路,夹南工和地校一段,两边俱是围墙,只开了两个小小的边门,是极幽静安谧的一条路。想必原来河面很宽,所以填河做成的路也很宽,双向分行,中间路岛很宽阔,仿佛比车道还宽,好像种的满是桃李,回想起很有杭州西湖苏堤的模范。再后来演进成车水马龙的敞宽大路,花街路岛也就荡然无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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