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记忆里没有自己外婆的印象。我家那位是有外婆的,小时候外婆带过她,都是甜蜜又温暖的回忆。当年我做毛脚孙女婿时见过她,眇一目,面团团地满是慈祥,说话慢条斯理,极有耐心,极有定见、极有涵养,可做得一切文艺作品中好外婆的模范。
对于子女,父母除了爱的给予,还有一份确保“小讨债鬼”成才走正路的责任。而祖辈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,则没有这个责任义务,因此,他们只需要给“小宝贝们”倾注无限的爱。所以,在孙子辈眼里,父母的父母往往比父母更亲近。这现象好像很普世,这不,孙女想堕胎没钱付手术费,不敢问妈妈要,却来找外婆借钱。
长辈对晚辈成长虽负有责任,但真能言传身教且得善果也非易事。昆剧折子戏《卖兴》有段对话:郑元和对来兴说“你到他家去须要学好。”来兴回道:“㕶(你)自家也弗学好,到叫我学好!”儿女没出息,当爹妈又有几个是争气的呢?“老人变坏”?还是“坏人变老”?近来时常听人聒噪。王尔德说:“人总是见老,却总不见佳(Men becomeold , but they never become good)。”王的原话是指男人,这部电影告诉我们女人也少有例外:同性恋的外婆稀里糊涂有了娃,惹得娃对她不待见;后来这娃也稀里糊涂有了娃,娃的娃对自己的妈也是不待见。再后来娃的娃肚子里又有了娃,总算这回有交待,这胎儿是有爹的,可当爹的小混帐居然不认帐,这胎不打掉,生出来的娃依旧缺爹。
“女儿像娘苦断肠。”这“像”字除了指长相,也泛其他各方面,如命运、禀性,甚至包括牙口,这片子里当妈就承认,自己继承了母亲的“一口好牙”。有口好牙,咀嚼人生酸甜苦辣,未必较别人来得方便。而这“苦”字,也未必是物质的匮乏(如没钱打胎之类),还有精神层面的苦恼。似乎是为了说明这一现象的普遍性,片中除这家祖孙三代,还点到外婆新相好的一家,那新相好的妈妈,当年就是外婆的文学粉丝,被外婆的一首小诗《蜻蜓》弄得五迷三道。多年后,外婆的新相好,踵武老妈的文青范儿,也是吃了口香鸡蛋,就哭着喊着要向下蛋的老母鸡求欢。再说那成天堵流产室大门,抗议堕胎的一对母女,那小女娃智商情商一如其母,对于他人的好言相劝,竟然饱以小拳。去年有个美剧《极品老妈》也有类似剧情,祖孙三代也是一样的“极品”。其暴戾值和伤害度远超其年龄所及。自由之花绽放的土地上,花开花落、自生自灭已是司空见惯了。生活往往以悲剧的形式重复(Does life repeat its tragedies),“后人哀之而不鉴之,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。”洋人和国人在此问题似有共识。
莉莉·汤普琳是个好演员,也是个女同志。她有一张颇具个性、令人难忘的面孔。这回演个蕾丝边外婆,“任君行去百般成”,根本不用演。她的经验和气质,做一个老文青更是游刃有余。好莱坞的编剧都是(或曾是)老文青或小文青,物质上相对窘困。然而,不多的财产中自嘲精神仍在,所以能将老少文青的可笑和可爱同时在作品中呈现。演外婆新相好(相好未必相知,也是苦恼)的朱迪·格雷尔甜美得很,看《加州靡情》那会儿就有印象,这么多年怎么就红不起来呢?
(记于2016年)
没有评论: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