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朱塞佩”是很意大利的名字,我之所以这么说,是就我有限的见闻,我知道叫这名的人,一个是意大利最伟大的音乐家朱塞佩·威尔地:歌剧《阿依达》《茶花女》的作曲家;还有一个是当今意大利最有名的导演。后者便是《海上钢琴师》的导演朱塞佩·托纳托雷。他最有名三部电影就是《天堂电影院》《海上钢琴师》《西西里美丽的传说》。其中两部早已看过,现今看《海上钢琴师》算是补课。他俩一个用有限的音符创造出无限美妙的音乐;另一个在有限的时间内,讲述了意味无限的故事。总之,就是由有限创造出无限。正像意大利人所擅长的那样:用普通的面粉,创造出无限的美食。
朱塞佩·托纳托雷的三部曲,题材上有一共同特点,都是在一相对封闭的生活圈子内发生的故事,且这故事中的主要人物也都是普通人。然而普通人的生活点滴为人们所记忆,或被作为故事讲出来,这就成了传奇,就像一滴水在太阳的照耀下会变幻出无限的光彩。
唐人高蟾的《上高侍郎》诗云:“天上碧桃和露种,日边红杏倚云栽。芙蓉生在秋江上,不向东风怨未开。”越剧《红楼梦》里宝玉开心地唱到:“东边桃花西边柳,今日移向一处栽。”岂不闻“人挪活、树挪死。”一语成谶,开心得太早了,结果悲剧了。凡树皆有根,万物皆有待,是人就有个生活小圈子,即生存环境。海上钢琴家生在大船上,遂植根于大船,再不肯移栽他处。这脑袋真是榆木疙瘩做的?面对城市畏葸不前,面对无限的可能,他感到恐惧,进而崩溃,宁死也不迈下舷梯,踏上陆地。他在为自己行为解释时说:钢琴有88个键,我弹得过来;城市每个街道都是一个琴键,有无数个街道,就有无数个琴键,我弹不了。
海上钢琴师的友人小号手叙述故事时曾打比方,并提到了一个日期:5月13日,这日期就和那个打比方提及的、“砰”的一声掉下的画一样,应该是随机的、偶然的。但我却是被实实在在地被“砰”了一下,5月13日是家父的祭日。父亲故去后,他的故事每每被亲友们提起,他的身影常常回到我梦里。音容如昨,我的手至今还能感觉到他手掌最后的余温,再过两天就是清明,我不相信他已经离开我们快两年了。就像这部电影告诉人们的一样,一个人生活圈子很小,影响有限,甚至官方记录显示为“Nobody”、“Nothing”,只要他仍在人们的记忆里,他就有故事,他就是一个传奇。
面对城市,我的父亲要比那钢琴师勇敢多了,生长于农村的他,已经成人、已经成家、已经有了第一个孩子,他依然离开乡村,走进兵营,走进高等学府,然后把全家安置在大城市里。再后来,他的子女们又离开了故土,带着爷娘,来至大洋彼岸。可能因为不是坐船而是坐着飞机来的,再者中国大陆人较亚平宁半岛人沉稳,更主要的原因是:由于父辈打好了基础,子女们已经不再为温饱发愁,移民于咱们不是出谷迁乔,更像是老饕吃货为了尝新口味,换了家菜馆:遂得从容踱进,挑好座头点好菜,坐定了细细享受。所以登陆表现也有别于电影中的同登彼岸者,不像他们那样:一见自由女神像便如同攀住了救命稻草一般,为兴奋驱动地歇斯底里。
海上钢琴师也与他的同舟共济者不同,面对陆地,面对城市,他没有兴奋,只有恐惧。钢琴师并不是没有挑战力,他敢于和爵士大师同场竞技。或许,他挑战权威的无畏来源于对艺术竞争规则和后果的无知。而面对城市,他的知识和经验告诉他:未知的城市自己无法面对和驾驭。
进入城市前途未必一定光明,故事中的小号手登陆数年后,居然为填饱肚子卖小号,“这丫头不是那鸭头”,这Trumpeter(小号手)自然也不是那Trump(特郎普)。可见城市并不能让所有人都发迹。至于那些在甲板上望见新大陆便欢呼雀跃的欧洲移民们,又有多少充分估计了未来的艰辛呢?无知者无畏,于年青人尤盛。家父当年也是一无知青年吧?莎士比亚《皆大欢喜》第三幕第三场试金石说:“城市总比乡村好些”第四场西莉亚又说:“年轻人凭着血气和痴劲做出来的事,总是很出色的。”(O, that's a brave man! he writes brave verses,speaks brave words, swears brave oaths and breaks them bravely, quite traverse, athwart the heart of his lover; as a puisny tilter, that spurs his horse but on one side, breaks his staff like a noble goose: but all's brave that youth mounts and folly guides. Who comes here?)有次我不知为何引用此句,旁边正低头玩微信的儿子,忽然抬头问到:此话出处在哪?显然是有共鸣。
子路问:“闻斯行诸?”子曰:“有父兄在,如之何其闻斯行之!”冉有问:“闻斯行诸?”子曰:“闻斯行之!”公西华曰:“由也问‘闻斯行诸?’,子曰:‘有父兄在’;求也问‘闻斯行诸?’子曰:‘闻斯行之’。赤也惑,敢问?”子曰:“求也退,故进之;由也兼人,故退之。”(《论语.先进篇》)
“天不生仲尼,万古如长夜。”可惜!海上钢琴师站在舷梯当间时,身后的人丛中有小号手、有船长、有水手,有路人甲、路人乙,就是没有孔夫子。
(记于2016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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