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时听山东快书,记得其中一段:“火车站里有火车,火车里面有旅客,旅客手里有包裹。”套用此句式解构大学内部结构:“大学里面有学院,学院里面有学系,学系里面分专业。”
我们当年入学,本系只招一班,只分一专业,即汉语言文学专业。如今看来是过于粗放了,若更精准些,语言、文学应是两个专业。因为这两个专业的区别实在是有点大,且相互间的离心力远大于吸引力。文学就是要将语言文字的组合规律打破,“文似看山不喜平”,最见不得陈词滥调。而语言学就是要求有话好好说,讲话作文要合乎语法。这两个合做一处,就有点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了。我们才拿到课本,《现代汉语》课方老师就给我们当头棒喝:“中文系不是培养作家的地方”。确实,“诗有别才”,创作靠天才,鲁郭茅、巴老曹都不是中文系毕业的。
拿语言文学两者打个比方:文学中的语言文字如同大轰炸时四散奔逃的难民,充满意外和惊吓,也产生出《松花江上》那般的诗意。语言学则是收容难民的红十字会,将散乱的难民一一捡拾安置,并教他们唱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》。如果这个比喻能让人接受,那咱们的专业就非常牛掰非常惬意了,它的存在就是让语言文字“诗意地安居”。
本科阶段语言学内容太多而时间又太短,其于像音韵学这种“绝学”学得皮毛已属卓异,想入门只能考研继续深造。相比之下,文学专业虽也学无止境,但其门槛就低多了。其中乐趣大家都能体会,不必赘言。
研习语言学,绕不过《古代汉语》即“小学”,“上大学念小学”,想想也很有趣呢,若要因此生出轻慢之心那就露怯了。这“个小学”是研究古代汉语语言、文字的学科,包括音韵学(释音)、文字学(释形)、训诂学(释义)等内容。或言其难啃、或言其枯燥,其实任何学问都是前人智慧的结晶,或是探索过程中的未解之迷,学习的过程就是寻宝探迷的过程,又惊喜又刺激怎么会乏味呢?像修辞学、运用语言学、方言学俱是让人越读越开心的课程。
修习方言学有一星期左右的校外实习,期间在修的其他课程只能缺课。像我这等玩心重、不图上进的人,几乎就没有不想翘课外出“白相相”的,缺课一周非但不觉得遗憾,反而有种得大解脱、皆大欢喜的快感。方言学虽属选修课,因此来摸鱼蹭课的人不少。类似课程还有《民间文学》课,也有一段外出“采风”实习时间,放修课的学生到吴越的山间海滨,向田夫野老、蚕妇村氓搜罗民间故事。选此课的人也是乌泱乌泱的,比选方言学的人还要多。
在老师的率领下,大伙跋山涉水来至在一偏僻的语言孤岛考察方言。但凡方言特异之地,必也远离都市,环境相对封闭,往往又是“花明柳绿好耍子”如世外桃源一般。像我这样滥竽充数者,就借考察之名行春游之实了。结果自然是玩得很开心,进益却很少。 有四句打油诗说得亲切:
翁媪吴音相媚好,可惜外人不知晓。
南蛮鴂舌最叵耐,化身鹦鹉学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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