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4月5日星期五

《校园纪事之四大名师》

 

       我们当年入学,中文系招牌最响亮的有四大名师:陈中凡、陈白尘,陈瘦竹和程千帆。

      陈中凡最为年长,是我导师的导师,也就是我的师祖。他是和梁任公、蔡元培、陈独秀、吴梅等一辈人。吴老师编的《清晖山馆友声集》收录了包括蔡元培、梁启超、陈独秀等近现代文化名人的书札、写给陈中凡教授的书信220余封,内容涉及广泛。原作件件都是文物。

       我们入学时他陈中凡先生已经年愈九十,不可能给我们上课了,他上课的风采今天已是传说。董老师在《陈中凡先生逸事》中记叙:陈老讲课十分认真,讲到得意处,手舞足蹈。有一次讲《西厢记》,唱起【佳期】一折的彩云开,月明如水浸楼台一段,运腔吐字用力过大,以致把一口假牙全喷出,但他从满是粉笔灰的讲台上拾起假牙,用手帕轻轻一擦,装进嘴里继续唱,引起哄堂大笑。

       四大名师中,当年陈白尘名气最响,因为他编剧的电影《阿Q正传》正在全国热映,剧中台词类似阿桂同去手执铜鞭将你打和尚摸得,我摸不得?已经成为同学之间相互打趣的常用语。陈先生早年的作品,如《乌鸦与麻雀》那是封神的作品,他学生李天济编剧的电影《今天我休息》也是经典。

       我在学校时,只有在几次重要会议上见过先生,他如吉祥物一般端坐上首供咱们瞻仰。毕业后我和陈白尘先生的次女成了同事,我俩在一间办公室工作,我曾去过陈府,有一次是内子去府上为陈老看皮肤病。我只是晚辈的朋友而非学生拜访,和先生短略交谈,都是日常闲聊,没有半点学术话题。那时陈先生的新收弟子北京的李龙云、上海的赵耀民,穿上军装的姚远,已经混得风生水起,本人就一初涉江湖正溜边的小黄花鱼,完全没有底气和大师谈学术话题。

       陈瘦竹先生的《现代剧作家散论》应该是我当年最喜欢的书之一,读起来特别的舒服。他对丁西林剧作的评论,让我从此迷上了丁西林的戏剧,并影响了后来我对文学作品的欣赏趣味,凡我超喜欢的作家作品,如简奥斯丁的《傲慢与偏见》、王尔德戏剧作品、钱钟书《围城》等等,这些作品都和丁西林戏剧在风格上有某种共性。

       我们进校第一课,是老主任陈瘦竹先生、带着现任系主任叶子铭、副主任许志英、包中文、郭维森和新生见面。陈瘦竹先生教导我们大家要听将令,并说这既是鲁迅先生所说,也是鲁迅先生所行。吴老师在上世纪50年代初,曾经是陈瘦竹先生的第一任助手。在2020“‘陈瘦竹研究新作两种出版座谈会上,87岁的吴老师展示了一张拍摄于1952年的老照片,这张照片是1951级毕业同学师生合影,吴老师激动地说,这张与陈瘦竹先生的同框合影,我一直珍存。我是老先生的老学生。红杨师姐作为陈瘦竹的嫡传弟子也参加这次盛会,她主动和吴老师打招呼,怕老师对自己当年的印象不深,补充说和我是同班同学,吴老师听了十分开心,立即拉着她单独合影。红杨师姐后来将此照片通过微信发给我,我回复说:从陈瘦竹先生那儿论资排辈,吴老师成了你的大师兄,那我不成了你师侄了吗?想不到师姐也爱占便宜。

       相对于前面三位大家,程千帆先生是我们这届学生接触相对较多的一位,也是四大名师中唯一不姓陈而姓程的先生。当年刚开学,同寝室八条好汉自我介绍完毕,年龄最小的小毛蔡扯着程妈其反复追问:你到底是姓陈还是姓程?他的徐州话说来,前鼻音的似乎更有爆破力,后鼻音的则更用力些。程妈其则一遍又一遍用皖南话耐心解释:我是姓程不是姓陈。言语纠緾良久,不光小蔡要光火,其余六条汉子也懵了:那皖南小个子到底是姓还是姓

      虽然和前面三位大师一样,程先生也没有给我们开过课,但我有幸多次听过程先生的讲座。《古典诗歌描写与结构中的一与多》应该是第一次。他对我们说:从理论角度去研究古代文学,应当用两条腿走路。一是研究古代的文学理论,二是研究古代文学的理论。显然这讲座是为我们新生特意准备的。除了讲座学术内容,他的开场语更为惊耸。他上来就说:我已经快七十了,应该听你们讲,而不是由我来讲,足球运动员一过三十运动生涯就结束了。听得此言,大家有点晕:咱们这些生瓜蛋子还值得先生如此忽悠?再有就是好奇:咦!老先生居然也是球迷。还有一次,在一间普通教室里,我们听海外学者叶嘉莹先生的诗词讲座。程先生和我们一道,坐着没有靠背的硬板凳全程认真听讲,时不时还在本子上写点什么。这又是言传之外的身教了,教我们怎样做学问和做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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